“繭房效應”:智能化戰場新迷霧
■聶曉麗 王 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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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言
智能化戰場上,指揮員處于一個從零信息到完全信息的環境之中。陷入絕對黑暗(零信息)或絕對光明(完全信息)的任何一極,都不意味著真正洞悉戰場。而且,信息巨量的智能化戰場相較信息匱乏的傳統戰場,詭詐與欺騙更加花樣翻新。海量同質信息、濫用算法推薦所導致的“繭房效應”,使指揮員陷入信息包圍之中,極易出現作戰思維被固化、作戰觀念被塑造等不利后果。正確認識并有效破除“繭房效應”,成為擺在我們面前的一個重要現實問題。
“繭房效應”緣何產生
“繭房效應”這一概念出自美國學者桑斯坦的著作《信息烏托邦》。他認為,由于公眾在信息傳播中只關注自己選擇的和使自己愉悅的領域,局部而非全方位的信息需求久而久之便導致自身陷入像蠶繭一般的“繭房”之中。在軍事領域,隨著軍事信息化和智能化的發展,作戰體系的碎裂破解、數據信息短時空的積聚、個性化推薦算法的濫用等,都在使指揮員陷入海量同質數據信息的緊密包圍之中,如同跌入“繭房”之中而難以自拔。通過研究分析可知,“繭房效應”的產生有以下幾點原因:
選擇性接觸的慣性。傳播學理論認為,受眾具有選擇性接觸的習慣。作戰中,指揮員時間精力有限,傾向于將注意力放在自己想要了解、感興趣的領域,樂于接觸與自己原有態度、觀點、立場相吻合的信息,而盡量避開與自己觀點、價值觀念相悖的部分。這種信息獲取的“捷徑”導致多元信息的攝取減少,久而久之便會陷入自我編織的“繭房”之中。深嵌在戰爭回路中的指揮員,其選擇性接觸的慣性是產生“繭房效應”的根本原因。
智能推薦算法的濫用。算法是一把“雙刃劍”,特別是以精準推薦算法為主體的智能信息服務機制的廣泛應用,在有效提升作戰效能的同時,也無形中推動了“繭房效應”的產生。其一,推送同質信息,營造封閉環境。推薦算法現階段仍處于弱人工智能階段,尚無法判斷信息的軍事價值,僅憑借數量、熱度等要素進行分類、整合和排序。這種作用原理的機械性和投機性,導致同質內容重復推送、無關信息頻繁干擾,為作戰人員營造了一個閉塞的信息環境。其二,投放個性內容,窄化戰場視野。推薦算法會迎合作戰人員的興趣愛好,對信息進行篩選,實施個性化內容投放,使作戰人員以為自己所看到的信息就是整個戰場的主流信息。這種個性化投送內容所偽造的認知空間,進一步使作戰人員的戰場視野變得狹窄。其三,輸出片面結果,限制認知空間。推薦算法所應用的數據列表受到規模和容量限制,難以全面捕捉戰場全貌和作戰全程,這種片面性極易導致計算結果出錯。失真的推薦方案將嚴重干擾指揮員認知和決策。此外,推薦算法還可能被強敵利用,通過篡寫代碼內容、修改模型數據等途徑操縱算法用途、誤導運行過程、影響作用效果。
作戰體系的固有弱點。以復雜網絡結構為典型特征的智能化作戰體系,其在結構、功能等方面具有內在的脆弱性。一方面,網絡內聚特征顯著。戰爭復雜系統理論表明,網絡化作戰體系中少數節點擁有極其多的連接,且結構疏密不一,使得一旦相同信息聚集在一起就形成同質信息,“繭房效應”便會順勢成型。另一方面,網絡脆弱性體現明顯。一旦遭遇節點被破襲、鏈路被污染,整個體系內部系統、單元間會失去聯通,信息只能在小范圍內流轉,狹小的流轉空間促成了“繭房效應”的形成。
“繭房效應”的負面影響
智能化作戰中的“繭房效應”具有鮮明特點:一是信息同質難以發揮效能;二是形態隱蔽難以察覺;三是領域封閉難以突破。“繭房效應”具有以下負面影響:
陷入信息汪洋。在“繭房效應”的影響下,指揮員從信息洪流之中篩選和提煉高價值決策信息變得更加困難,失誤概率有增無減。而且,囿于有限的信息流轉范圍以及同質信息內容,互相矛盾、殘缺不全、格式互異的信息難以得到交叉印證,無效信息的泛濫會大幅壓縮有效信息的存活空間,錯誤信息、欺騙信息、失真信息肆意橫行,信息濃度、價值密度不斷降低,嚴重干擾指揮員對戰場態勢的判斷。此外,對海量戰場信息的有效甄別和聯動運用是一項巨大的挑戰。如果不能有效地融合處理,信息資源越多,流動的無序與無效現象越加劇,甚至可能引發作戰行動的混亂。長期禁錮在“信息繭房”中的指揮員,面臨著手里握有堆積如山的數據,而實際上卻無權威數據可用的窘境,陷入有數據無信息、有互聯無共享,有力量無運用、有指揮無效能以及有意圖難決策的尷尬局面和境地,遲滯了聯合作戰能力的生成。
形成認知孤島。“繭房效應”具有壁壘作用,會嚴重阻礙不同作戰域間的信息交換,加劇形成認知孤島。一方面,智能算法出現以后,作戰人員對信息的需求由主動檢索變為被動接受,作戰行動越發為技術所規劃和控制。“繭房效應”通過單一和同質數據信息來營造封閉空間,使得被其包圍的指揮員仿佛置身于透明的玻璃門之中,成為擁有眼睛的“瞎子”,長著雙腿的“瘸子”,指揮員認知范圍始終在原地打轉。另一方面,被“繭房”所裹挾的指揮員,難以接觸其他領域信息,戰場“知情權”被剝奪。時間一長將導致指揮員思維模式固化、認知視野狹窄。錯位的戰場認知使得指揮員深陷“繭房”之中而難以自拔,只關注局部優勢而忽略全局態勢,戰場態勢研判不準、作戰決策貽誤戰機,敵我之間的認知差距將進一步拉大。
喪失“智權”優勢。歸根結底,智能化戰爭依然是人與人之間的對抗,“智權”爭奪始終是敵我爭奪的焦點。“繭房效應”所造成的海量過載信息,使指揮員腦力活動大增并可能導致“思維宕機”;所形成的封閉認知空間促使作戰人員決策速度和效率放緩,信火打擊精度驟降;造成協同失效、互動減弱,導致作戰人員產生消極厭戰心理,作戰意愿、行動和效能大幅降低。“制智權”的喪失,將使得決策行動僵化、戰法樣式單一,在傳統物理域內摧毀的基礎上,容易遭強敵腦力、認知和意志等跨域“軟殺傷”和“降維打擊”。
有效破除“繭房效應”
作為智能時代的一種新型戰場迷霧,“繭房效應”的破除需要從“繭房”的形成因素入手,通過提升信息素養來鏟除“繭房”形成的基礎,優化智能算法來拓展破除“繭房”的途徑,校正認知理念來鞏固破除“繭房”的效果。
提升信息素養,鏟除“繭房”形成的基礎。牢牢把握人在戰爭回路中的主體地位、提升指揮員的信息素養,是破除“繭房效應”的根本途徑。首先,主動調整行為模式。把握好信息獲取時間、成本、收益之間的關系,克服“惰性”“捷徑”心理,通過積極的信息獲取方式來降低“繭房效應”的負面影響。其次,豐富信息供應渠道。積極優化信息供應渠道、擴大信息供應途徑,通過多渠道、全方位的全維多元化信息供應,增強信息的兼容性和異質性,瓦解形成“繭房效應”的物質基礎。再次,積極創新思維路徑。引導指揮員養成良好的網絡信息搜索習慣,能夠從海量戰場信息中篩選出有益于智能化作戰的高價值情報,避免被同類信息所包圍、環繞和塑造。
優化智能算法,拓展破除“繭房”的途徑。毋庸置疑,智能算法仍然是復雜戰場環境中緩解信息供需矛盾的有效手段。但是,在運用智能算法時,應注意以下幾點:一是依靠但不依賴算法。智能化作戰需要先進算法技術的支持,但不能把作戰制勝完全寄托于算法優勢。算法的優化,既要分析眾多作戰單元之間的交互關聯,還要考慮不同作戰要素之間的因果關系糾纏。二是重視但不迷信數據。應謹慎看待現代科技感十足的高清屏幕展現出來的圖表信息,因為數據的背后并不一定代表客觀的結論。既要善于運用可視化的數據圖表來支撐印證作戰觀點,更要善于用作戰意圖來檢驗論證可靠數據。三是善用但不濫用算法。對于以智能算法為主體的軍事信息系統建設,不能簡單照搬照抄地方互聯網經驗,而應該緊密結合作戰需求和戰場態勢要求,從推送內容的個性與共性融合、流量與價值參數拓展、發布與評估適應匹配等方面全面優化軍事智能算法,避免信息服務方案的單一化和同質化,幫助作戰人員擺脫“繭房”束縛。
校正認知理念,鞏固破除“繭房”的效果。打贏戰爭是技術與藝術、個性與共性、局部與全局、暫時與長遠的綜合考量。為突破“繭房效應”所營造的片面、局部和暫時性的封閉信息環境,一要優化人機交互模式。理性思考智能時代的人機協同關系,合理界定人機交互邊界,把快、準、精的計算工作交給機器來“正確做事”,而由人來進行“做正確的事”。二要統籌技藝協同關系。增強戰爭設計的科學性毋庸置疑,但仍需要注重戰爭的藝術性。追求尖端技術無可厚非,但在未來戰爭中,制勝的關鍵因素依然是人,而技術始終只是觸發戰爭發展的扳機、提升對抗效果的幫手。三要挖掘技術優勢潛力。應結合戰場客觀實際發揮算法技術優勢,精準分析指揮員性格習慣、解讀指揮員作戰訴求,進而為指揮員量身定制應對不同作戰場景的個性化作戰方案,高度融合戰爭的技術性與藝術性于一體來破除“繭房效應”。